臺北文學‧閱影展《切腹》 Harakiri

小說家的私房電影《切腹》―黃麗群 

說電影一向很難。說《切腹》或小林正樹尤其難。 

「四騎士」裡，黑澤明名氣最大，市川崑活躍期最長（直到將近90 歲還重拍《犬神家一族》！），但我偏愛是小林正樹，他的時代劇作品幾乎完成了我自己對一部電影的所有期待：敘事克制而精確，鏡頭訊息量飽滿，還有壓抑至近乎無情的觀點。無情不是缺乏情感（其實，無情也是一種情感），缺乏情感的作品不可能產生意義，小林正樹只是不把情感廣泛沉浸在故事的枝節與水面上無風起浪半空撩亂，他似乎天生對人類的各種處境胸有成竹，並不自驚自怪，並不控訴追問，黑澤明像一把火，小林正樹像一泓冰。 

為免破梗，《切腹》情節不能在此細說，它與另一部小林正樹的名作《奪命劍》，講的都是「絕無生理」之事，但《奪命劍》尚有一點情意喘息的空間，《切腹》則處處孤絕慘烈。「絕無生理」和「絕處求生」不同，前者不打算活，後者不打算死，儘管《切腹》一般被視為小林正樹對政治與傳統的批判，但在這個普遍服膺生命無價、絕不放棄、戲劇化逆轉等修辭的時代，現在重看《切腹》，反而深覺它聰明地調動歷史背景與文化符號，讓那些絕路在通往無人聞問的終點之前，能在藝術上得到開解，這是鬼面的佛心，修羅的慈悲；就像小林正樹從不正面地流露與催動觀者的同情心，卻是讓人忽然理解「不同情」有時可以是多麼不可饒恕的事。因此，並非貴古賤今，但後來三池崇史據此重拍的《一命》，當然也很美很好看，只是仍差在那一層不平的火氣（但也留了一線溫情）；飾演女婿「求女」的瑛太展現了出乎意料的實力，反倒是歌舞伎世家出身的男主角市川海老藏只是差強人意，與仲代達矢頗有高下之分。說到仲代達矢，他在小林正樹鏡頭下真像實驗課上將鈉丟入水裡那樣精光迸裂，如三船敏郎遇黑澤明；但若兩兩交換，三船敏郎加小林正樹、仲代達矢加黑澤明，卻往往如水投油完全不起化學反應，這也是非常有趣的事。 

我一直認為在器材與技術相對有限的情況，早期導演對大銀幕的思考與設計的確有微妙不同，這些經典舊片很少有機會（其實是根本沒有機會）在大銀幕上重看，這次受聞天祥老師之邀，得以選一部片子在影展播放，更幸運地能取得我口袋名單前三名之一的《切腹》，只能說是大喜過望，非常感謝，也希望大家喜歡這部電影。 

黃麗群― 
1979 年生， 國立政治大學哲學系畢。 
曾任報社編輯、雜誌記者等， 現任職媒體。曾獲時報文學獎短篇小說評審獎、聯合報文學獎短篇小說評審獎、聯合報文學獎短篇小說首獎、林榮三文學獎短篇小說二獎。著有小說集《海邊的房間》，散文集《背後歌》《感覺有點奢侈的事》，及傳記作品《寂境：看見郭英聲》（郭英聲、黃麗群合著） 

切腹Harakiri 
Japan ︱ 1962 ︱ 35mm ︱ B&W ︱ 133min ︱輔 PG 

導演― 
小林正樹 Masaki Kobayashi 
編劇― 
橋本忍 Shinobu Hashimoto 
演員― 
仲代達矢 Tatsuya Nakadai / 石濱朗 Akira Ishihama / 三國連 
太郎 Rentaro Mikuni / 岩下志麻 Shima Iwashita / 丹波哲郎 
Tetsuro Tanba 

1963 坎城影展評審團特別獎 
2009 電影旬報評選日本影史兩百大遺產第17名 

德川幕府年間，歷時一五○年的戰國時代宣告結束，日本由群雄割據的混亂時局進入全國統一的承平時代，曾權傾一時的諸侯大名勢力削減，大批武士階級因此淪為無主浪人。失去謀生能力的浪人受迫於現實困頓，開始出現在諸侯府宅門前，假意借地切腹自殺，從不願惹麻煩的諸侯手上索取錢財，成為當時普遍的敲詐手段。寬永七年（ 1630 年）一月，一名年輕浪人千千岩求女來到井伊大名宅邸， 提出切腹要求，不料井伊家臣卻未掏錢打發，反而同意千千岩的切腹要求，千千岩無路可退，被迫切腹自盡；數月後，一名年長浪人津雲半四郎再度出現在井伊宅邸要求借地切腹，不過，津雲卻在切腹前要求所有人先聽他訴說自己的一生。 

小林正樹 Masaki Kobayashi 
1916 年生於北海道小樽市，1996 年逝世。與日本電影黃金時代名導黑澤明、木下惠介、市川崑並稱「四騎士」。1941年進入松竹，戰後師從木下惠介門下，1952 年升任導演後，以強烈的反戰意識聞名，曾四度於威尼斯、坎城影展獲得大獎，並名列1971 年坎城影展評選世界十大導演，名作包括《人間的條件》、《切腹》、《奪命劍》、《怪談》等。

＊節目分級：輔導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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